现在天色已经全黑了。谷飞云等四人由长老至通领路,送出少林寺,至通就返回寺去。
谷飞云等四人走下山径,差不多已有里许光景,才各自分开,谷飞云和冯小珍一路,迅快朝东首小径上走去,荆月姑和珠儿也迅快的朝西首小径走去。
这两条小径,都有着浓密的参天古松,四条人影走上小径,立即被黝黑的夜色所淹没了。谷飞云和冯小珍闪入松林小径,就悄悄朝东南首绕去。
此刻,正当初更稍过,高大的松林间,枝柯交结,就是大白天也很少天光,黝黑黑的夜晚,就更为黝黑了。
谷飞云内功精深,自可目能暗视,冯小珍没练过内功,一般夜色之下,还差可看到一些,但进入这样浓密的松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叫她如何看得到路径?忍不住叫道:
“大哥,这林里这么黑,我……连路也看不见……”
谷飞云笑道:
“不要紧,来,你把手伸过来,我牵着你走好了,待会出了松林,你就可以看见了。”
冯小珍依言把手朝前伸去,谷飞云握住她软软的玉手,心头不禁微微一动,赶忙牵着她的手朝前走去。冯小珍走了几步,忽然轻嗯了一声,叫道:
“大哥……你走得慢点嘛!”
谷飞云不觉脚下一停,回过身去问道:
“你怎么了?”
话声未落,冯小珍脚下一个跟啮,低嘤一声,一下扑入他的怀里。
谷飞云慌忙把抱住,低头问道:
“你没什么吧?”
他目能暗视,自可看得见她星目微阖,粉脸红红的,一双玉臂紧紧环抱住自己,一颗头也偎到了自己怀里,口中叫道:
“大哥……”
谷飞云心头一荡,情不自禁,低下头去吻着她的秀发,轻声道:
“你真像是小孩子,怕黑是不是?”
冯小珍把整个娇躯贴着大哥,缓缓抬起头来,眨眨一双朦胧的星目,幽幽说道:
“有大哥和我在一起,我才不怕呢!”
谷飞云抱着她柔软而丰满的身子,感觉到一颗心几乎要塞上喉咙来了,两颊也似火烧一般热烘烘的,低头问道:
“你还说不怕哩!”
冯小珍仰起头,梦呓般说道:
“大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但我们一直没有单独相处过,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就像现在一样,永远不要分开。”
她这几句话,是鼓起了勇气才说出来的,话一说完一张脸就已羞得像大红缎子一般,赶快低下头去,把脸埋在大哥的怀里。
谷飞云附着她的耳朵,轻轻地道:
“三妹!你这番心意,我知道,我很感激你……”
他把她一颗头轻轻抬起,看到她充满喜悦的星眸,和红馥馥的粉颊,娇羞欲滴的模样,他一颗头渐渐地低了下去,轻轻地吻着她的眼睛、鼻子,最后找到了两片薄薄、半启轻喘的樱唇,才停了下来,于是四片炽热的唇,就胶合在一起了。
两人都是第一次尝到这样奇妙的境界,谁也舍不得分开,四条手臂越环越紧,两个身子也几乎溶化成为一个。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从奇妙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凝视着她,还依恋着想再寻找那两片温润樱唇,她和他甫一接触,忙轻轻的推着他,说道:
“大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别误了正事。”
谷飞云惕然一惊,忙道:
“应该还早……”
冯小珍娇羞地道:
“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谷飞云点点头道:
“好吧!”
他依然牵着她的手,两人心情显得满足愉快,脚步也轻松了许多,一路穿林而行,片刻工夫,已绕到了少林寺的左后方。
夜色中这座庄严古刹,黑压压的矗峙在面前,看去不见一点灯火。
两人就在松林下站定下来。
冯小珍从怀中取出一方黑布,低声道:
“大哥,我们可以蒙起来了。”
谷飞云哦了一声,笑道:
“不是你说,我倒忘了。”
说着赶紧取出一方黑布,蒙在脸上,只留两个眼睛。
冯小珍紧张地道:
“我们就要进去吗?”
谷飞云道:
“时间还早,这时还不到二更,我们要二更才行动。”
他退后了些,身子靠在一棵大树站停,她跟了过来,缓缓地偎在他怀里。
现在面对着少林寺,他们可不敢有丝毫的疏忽,他用双手揽着她的纤腰,低低地道:
“三妹,时间还早,你这样休息一会儿好了。”
冯小珍一颗头靠在他的肩上,侧着脸悄声道:
“你这样……我……怎么能休息呢?”
两情缱绻,时间就会过得很快,晃眼就快接近二更了!
谷飞云松开环在她腰间的双手,低低地道:
“三妹,是时候了。”
冯小珍奇道:
“这么快就二更了?”
“差不多了。”
谷飞云道:
“走,你跟在我后面,一切看我举动行事。”
冯小珍道:
“我知道。”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掠出松林,只几个起落,就已掠近围墙。
谷飞云吸了口气,一个人就直拔而起,一下登上了墙头。冯小珍跟着双足一点,也跃上了墙头。
就在两人飞上墙头之际,左首墙角间已迅快的出现了两个手持禅杖的僧人。
谷飞云没待他们出声,赶紧左臂朝上直伸,指了指天。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两个僧人看到谷飞云打出暗号,本来正朝两个拦截过来,忽然间,好像没有看到两人似的,依然朝墙角退了回去。
谷飞云心中暗道:
“原来醉道长早已看出少林寺卧底的奸细是谁了,他派自己两人前来,只是要证实一下而已!”
心念闪电一动,立即双臂一划,凌空朝附近一座殿宇屋檐飞扑过去。冯小珍紧跟着大哥身后,从墙头点足纵起,跃上屋檐。
这座殿宇屋脊暗陬,也隐伏着两个僧人,他们早巳看出谷飞云打出的暗号,是以并未现身,依然隐伏不动。
但谷飞云目能夜视,早已看到屋脊阴暗处隐伏的两人,他也只作不知,依照醉道人的指示,领着冯小珍一路朝里行去。
他们走的这条路径,正是从左侧通往少林寺中枢――方丈室的捷径,中间要穿越过三座殿脊。
但是,只要发现前面有僧人出现,谷飞云只需举起左手朝天一指,他们就默默退去。
这下把谷飞云看得心头暗暗震惊不已,忖道:
“这一路少说也有二三十名值岗僧人,难道都给张少轩买通了?这就难怪少林方丈会在人不知、鬼不觉的轻易被人劫持出了。”
现在离方丈室差不多只隔了一重殿宇了,就在谷飞云思忖之际,瞥见自己来路,又有两条人影飞掠而来。
当他们飞越过后面一重屋脊之时,敢情发现了值岗的人,其中一人举起左手,朝天指了指,就毫无阻拦的飞掠而来。
谷飞云先前还当是荆月姑和珠儿两人,她们走的是西南方,不应该从这里来的,再凝目一瞧,才发现两人同样以黑布蒙面,但并不是荆月姑和珠儿。心中暗道:
“这回居然遇上真的了。”
忽然心中一动,急忙低声道:
“三妹,快随我来。”
话声出口,人已迎着对面飞掠而来的两人飞掠过去。
双方一来一往,自然极快,转眼之间,就在屋檐间碰上了。对方两人看到谷飞云两人,不禁为之一怔!
谷飞云迅即举起左手,指了指天,然后急促地道:
“快走,今晚他们布下了陷井。”
说完,不待对方发问,和冯小珍两人急匆匆起落如飞,循着原路,朝寺外飞掠出去。
那两人眼看谷飞云和自己打着暗号,只说了句:今晚少林布下了陷井,就匆匆退走,自然不得不信,这就一起转身紧跟着谷飞云两人身后追了出来。
谷飞云在飞掠之际,当然也往后回顾,看到两人果然中计,跟着自己而来,就放开身手,一路急掠。
片刻工夫,就已飞出少林寺围墙。他稍稍放缓脚步,却依然没有停下来,一面以“传音入密”朝冯小珍道:
“三妹,我们可得把这两个人带回去。”
冯小珍不会“传音入密”,只是点点头道:
“好极了。”
这两句话的工夫,后面的两人已经追了上来,左首一个低声喊:
“喂!前面两位兄台是什么字号?”
谷飞云就在松林前面站定,转过身来,冷冷问道:
“二位呢?”
左首一个抱抱拳,道:
“在下三字五号和十七号。”
谷飞云依然冷声道:
“你们做什么来的?”
左首那人望望谷飞云,疑惑地道:
“二位究竟是……”
谷飞云道:
“我是一字一号。”
左首那人赶紧抱拳道:
“大公子就在青峰镇,在下二人奉大公子之命来的。”
谷飞云道:
“大公子要你们做什么来的?”
左首那人忽然退后一步,问道:
“难道二位不是奉公子之命来的?”
谷飞云看他身往后退,显然对自己起了疑心,但依然托大地道:
“是我在问你,你该先回答我的问话。”
右首那人道:
“二位既是大公子的的手下,何用再问?”
现在谷飞云明白了,他们口中的“大公子”,敢情就是束无忌了,闻言不觉笑道:
“你们说的是束无忌了,我们是向束无忌传达命令来的。”
左首那人忽然阴森一笑,道:
“你们既然不是大公子手下,就不会是一字一号了。”
左首一个道:
“这两个人分明就是奸细,把他们拿回去就好,还和他们多说什么活?”
说话声中,锵锵两声,各自撤下剑来。
冯小珍哼道:
“你们才是奸细!”
谷飞云望着他们,微微笑道:
“在下也正有这个意思,要把你们擒回去呢!”
左首一个怒喝一声:
“小子,看剑!”
“嘶!”地一声,长剑划起了一道弧形剑光,朝谷飞云头颈圈来,出手倒也迅捷。
右首一个因他同伴业已对谷飞云出手,他就手腕一振,刷地一个箭步,朝冯小珍欺了过去,剑势也随着递出。
谷飞云叫道:
“你们两个一起还差不多,分开动手,岂不人单势孤了?”
他身形轻侧,就让开左首那人一剑,左手一伸,施展“捉云手法”,一下抓住右首那人的剑尖,把他连剑带人一下拉了过去。
冯小珍叫道:
“大哥,留一个给我。”
谷飞云笑道:
“这两个人十分重要,还是由我来对付的好,你只管站着给我押阵,别让他们跑了。”
右首那人给谷飞云三个手指撮住长剑,拉了过去,心头虽然猛吃一惊,但他临危不乱,趁机左掌直竖,尽力发出一掌,对准谷飞云胸口击来。
左首那人第一剑被谷飞云避开,第二剑也快捷如风再次攻到。
谷飞云展开“剑遁”身法,一个发掌,一个发剑,看去都极其准确,眼看就要击中,但就是毫厘之差,一下子偏了过去。
这是谷飞云在和冯小珍说话之时,他话声甫落,冯小珍已掣剑在手,咭的笑道:
“我不会让他们逃走的。”
这可真把两个蒙面人激怒了,同时发出一声怒吼,两柄长剑陡然一紧,联手朝谷飞云展开猛攻。
这两人虽非同门师兄弟,但每人都有一身极高的武功,否则也不会派他们来夜探少林寺了。
两人发现谷飞云极为扎手,就各自拿出最拿手的招术来,希望合二人之力,先把谷飞云制服了再说,因此这一轮攻势,当真非同小可。
但见剑光来去,快若闪电。
一个在谷飞云左右前后,划出一圈又一圈的银圈,铺展如云,一个却对准谷飞云正面,飞刺出一簇又一簇的流动银芒,密集似雨,简直把谷飞云一个人影淹没在云雨之中。
冯小珍站在一棵大树下,看得也不禁为之胆颤心惊,明知道大哥不会有事,还是替他暗暗担心。
她心里暗忖:
“这两个贼人一手剑法竟有这般厉害,自己方才幸亏没有抢着出手,不然还真接不下来,要大哥支援呢!”
“唉!大哥也真是的,还和他们客气什么?”
就在她忖思之际,突然响起谷飞云的一声大笑,说道:
“你们两个当真不知进退,在下可要不客气了!”
话声中,突然左手疾伸,一把抓住左首那人的握剑右腕,同时锵的一声,用他长剑一下磕飞右手那人刺来的长剑,这一招他不但使出“捉云手”,还使出了“太清真气。”
但听“嘶!”地一声轻响,把震飞的长剑刺空飞射出去两丈开外。
右首那人眼看同伴被擒,自己长剑又被震脱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心念一动,立即双脚一顿,从侧面窜出,再一顿脚,像箭一般飞掠出去。
冯小珍喝道:
“你往哪里走?”
身形急掠而起,往前追去。
谷飞云笑道:
“三妹不用追了,他跑不了的。”
原来他伸手抓住左首那人手腕之后,看到右首那人窜了出去,立即足尖轻蹴,飞射出几粒石子,打中对方身后穴道,已被制住了。
冯小珍刚掠出一步,就刹住身形,喜得跳了起来,亲蜜地道:
“大哥,你好棒啊!”
谷飞云笑了笑,从脸上放下蒙面黑布,然后也把两个蒙面人蒙面的黑布撕下,朝冯小珍道:
“好了,我们可以回去覆命了。”
两人押着穴道受制的两人,退出小径,还没走近少林寺山门,只见至通已经站在那里,双手合十说道:
“贫衲奉醉道友之命,已在这里等候二位多时了。”说到这里,目光一掠另外两人,忍不住问道:
“谷施主,这二位是……”
谷飞云含笑道:
“大师,还是到里面再说吧!”
至通身为少林寺长老,功力精深,自然看得出这两人身上穴道受制,是以不再多问。
冯小珍问道:
“大师,二姐和珠儿回来了没有?”
至通合十道:
“二位女施主刚回来不久。”
冯小珍道:
“大哥,我们快走咯!”
至通道:
“谷施主两位请随贫僧来。”
谷飞云、冯小珍押着两人跟随至通进入山门,再折入长廊,回到达摩院。
达摩院的护法弟子几乎全出动了,在院内院外四周严密戒备,如临大敌。
至通领着四人一直来到后院,(达摩院有两进屋宇,并不是少林寺的后院)只见中间一间大客厅上,灯烛通明,至慧大师、至清大师、醉道人、荆月姑、珠儿都坐在椅上。
珠儿看到谷飞云进来,忙道:
“谷大哥回来了,咦!这两人是谁?”
至通把四人领到厅上,便自退了出去。
醉道人含笑道:
“谷小施主两位辛苦了,你们还带来了这两个人,可见此行的收获不少。”
谷飞云站着把方才经过的情形,详细报告了一遍。
这话听得至清大师脸色剧变,愤怒地道:
“这还得了?本寺设置的岗位,就该严密无间,如今荆姑娘二位从西南方进入中枢地带,只举手打了个暗号,就通行无阻,谷施主二位从东南方进入,同样通行无阻,由此可见本寺这些警戒,业已形同虚设,这些逆徒难道全和通天教勾结了?”
从他的话中,可听出荆月姑、珠儿二人的行动,也是和谷飞云一样通行无阻。
醉道人呵呵一笑,道:
“大师不用激动,张少轩自幼在少林寺出入,买通也好,胁迫也好,只要他存心拉拢,应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口气微顿,续道:
“昨晚贫道请至慧大师一起去巡视一遍,他们这些心怀鬼胎的人,看到监守大师陪同一个素不相识的道士同去,脸上自会露出疑惧神色,即此一点,也就够了,所以贫道要至慧大师把昨晚原班人马,今晚再派他们去值夜,主要就是为了要证实一下,看看这些人是否有毛病?现在既然试出来了,方丈大师的失踪,也就有了答案,此事就交给大师去处理了,不过有一点,大师务必注意,就是必须取得他们真实的口供。”
至清大师倏地站起,点头道:
“老衲会叫他们从实招供的。”
“大师且慢!”
醉道人摇了摇手,续道:
“两处值岗的人不在少数,大师如在此时加以询问,只怕会有人脱逃,因此现在最好不动声色,以免打草惊蛇,等天亮之后,他们交班回转禅房,就容易一网成擒。”
至清大师合掌道:
“道友顾虑极是,老衲承教了。”
醉道人稽首道:
“不敢!唔,我们现在不妨先问问这两个人,最好把其中一人押到后进去,就不怕他们串供了。”
谷飞云道:
“不要紧,在下点了他们昏穴,只要先解开一人的穴道就好。”
“如此就好!”
醉道人点点头,目光朝至善、至清二位大师看去,续说道:
“谁问他们?”
至清大师道:
“贫衲之意,还是叫至中师弟来问的好。”
至慧大师颔首道:
“至中师弟执法严峻,本寺僧侣偶有触犯清规,都是由他审理的,这两个人就交他问话好了。”
至清大师合十道:
“小弟遵命。”一面抬头喝道:
“请至中师弟进来。”
一会工夫,但见五短身材的至中急步走入,合十道:
“院主召见,不知有何差遣?”
至清大师一指左首两人,说道:
“这二人夜闯本寺,如入无人之境,显与本寺不肖僧徒暗中勾结,师弟可得仔细问问他们。”
至中合十道:
“小弟遵命。”接着又请示道:
“院主之意,是要小弟把他们二人带回院去问话吗?”
至清大师一摆手,道:
“这是十分机密之事,不宜让多人看到,你就在这里问好了!”
“是,”至中答应一声,立即走了过去。
只见他一手把左首一人提了出来,然后在他身上连续拍了三掌,解开他三处受制穴道,却又迅快的点了他下盘两处穴道,防他趁机逃走,手法俐落,可说出手如电,不愧为刑堂老手。
那人身子机伶一颤,刚睁开眼来,至中就沉喝道:
“说,你叫什么名字,那一门派的弟子?”
那人桀傲地望了众人一眼,大声道:
“老子就是释迦弁尼。”
至慧、至清口中低诵佛号。
至中脸色一沉,喝道:
“你敢亵辱我佛如来!”口中说着,右手挥起重重的掴了他一个耳光,直打得左首那人口齿间沁出一丝丝的血来。
至中沉喝道:
“快说,你叫什么名字,哪一门派的人?”
那人冷漠地道:
“你打得好,老子没有姓名,没有门派……”
至中哼道:
“你不肯说,咱们是不会放过你的,一直等你说出实话为止……”
珠儿看他光说不练,没使一点手段,对方如何肯说,忍不住插口道:
“大师父,这贼人狡猾得很,不给他一点厉害,是不会招供的,我帮你点他五阴绝脉,看他还敢不敢强?”
话声甫出,人已闪到那人身前,抬腕之间,一连点了他五处经穴。
那青衣人身躯微微一震,脸色随之大变,满包着红丝的双目怒瞪了珠儿一眼,立即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至中看珠儿出手如飞,她口中说要点他五阴绝脉,但所点穴道,连自己也说不出穴道名称来,心中不禁大感惊异,暗道:
“这会是什么穴道?”
就在这一瞬间,那青衣人身上已经起了一阵颤抖,双颊赤红,额上同时绽出一粒粒的汗珠来,他似乎在强自忍耐,但他越想忍耐,身子越抖得厉害,双手五指紧握,脸上也绽露出一根根紫筋来。
这一情形,显然是逆血倒行之象。
只听他发出连声闷哼之后,忽然双目乍睁,张大了口,喘息着道:
“我说了……快解开……我穴道。”
珠儿撇撇嘴,道:
“还早得很,这时替你解开穴道,你不肯完完全全说出来呢!”
青衣人身躯颤抖得无法自己双目赤红,神情犹厉,嘶声道:
“我说……我一定全说出来,求求你……快快解开……我穴道……求求你……”
至慧大师究是有道高僧,慈悲为怀,看得不忍於心,忙说道:
“女施主就替他解开穴道吧!”
醉道人道:
“珠儿,大师既然这么说了,你就替他解开穴道吧!”
珠儿冷笑一声,道:
“没用的东西,连这点点都受不住,还想充什么硬汉。”手掌一翻,朝那青衣人胸头反拂过去。
那青衣人口中大叫一声,往后跌坐下去。
珠儿朝至中笑了笑,道:
“大师父现在可以问他了。”
至中身为戒律院长老,专管少林寺犯规僧侣口供,但也从没有动过像珠儿这样严厉的手法,看得他怵目惊心,连忙双手合十道:
“多谢女施主。”一面跨上一步,朝着青衣汉子喝道:
“施主现在该老老实实的说了吧!”
青衣汉子坐在地上直喘息,经过这番折磨,那里还敢半个“不”字,闻言嘶声道:
“你要问什么,只管问吧!”
至中道:
“贫衲还是一句老话,你先说说叫什么名字,那一门派的……”
青衣汉子道:
“存下吕子春,是归二先生门下。”
至慧大师身躯一震,失声道:
“会是归老施主门下?”
谷飞云道:
“大师父,你问他是何人手下?”
吕子春道:
“在下是三公子手下第五号。”
至中问道:
“三公子是什么人?”吕子春道:
“三公子就是秦剑秋。”
至中又道:
“秦剑秋是什么人?”
吕子春道:
“在下是奉家师之命,听候三公子差遣,并不知道他的来历。”
至中问道:
“你们昨晚劫持本寺方丈,藏地何处?”
吕子春愕然道:
“在下不知道,在下并没有劫持贵寺方丈。”
至中怒哼道:
“你还说没有,方丈不是你们劫持的,还有什么人?”
吕子春道:
“贵寺方丈,真的不是在下劫持的,在下昨晚并未派到什么任务,今晚是奉大公子之命来觑探贵寺动静的。”
至中问道:
“大公子又是什么人?”
吕子春道:
“大公子就是束无忌。”
至中不知束无忌是谁?正待再问,谷飞云接口道:
“束无忌是通天教主门下大弟子。”一面朝吕子春问道:
“那么,你们二公子一定是张少轩了。”
吕子春应道:
“是的!”
谷飞云又道:
“你是归二先生门下,不知武当派已有多少人成为二公子秦剑秋的手下了?”吕子春道:
“三公子是来指导我武当派的,凡同武当弟子,都是三公子的手下,这和二公子来指导少林寺一样。”
至清大师怒哼一声,道:
“张少轩不过是本寺一名孽徒而已,他配来指导少林寺?”
至中抬目问道:
“院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至清大师道:
“问他,张少轩、秦剑秋现在那里?”
吕子春道:
“大公子、二公子目前都在三公子府上做客。”
至中问道:
“秦剑秋住在那里?”
吕子春道:
“青峰镇秦家堡。”
至中听得不禁一怔,说道:
“青峰镇秦家堡?那不是双环无敌秦大钧秦老施主的家里吗?”
双环无敌秦大钧今年已经七十有五,还是归二先生的师兄,他外号双环无故,使的可不是双环,而是以“双环手”出名,在武当派中辈份极尊。
吕子春应道:
“正是。”
至中问道:
“不知秦剑秋是秦老施主的什么人?”
吕子春道;
“三公子就是秦老爷的哲嗣。”
至慧大师喟然道:
“真想不到秦老施主的哲嗣,竟会是老魔头的门下。”
醉道人笑道:
“通天教主一意要颠覆少林、武当二派,处心积虑已久。要把秦大钧的儿子收为门下,也并不足奇。”
至中眼看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就抬手点了吕子春的穴道,把另一个青衣汉子提了过来,随手拍开他被制的穴道,一面喝道:
“施主听着,吕子春已经全部招供了,你若有半句虚言,就要你尝尝五阴绝脉逆血倒行的滋味,施主你自己,衡量吧!”
那汉子听说吕子春已经全部招供了,自己就犯不着再吃苦头,忙道:
“在下知无不言,大师要问什么,在下一定实话实说。”
他果然十分合作,有问必答,他叫刘子明,是泰大钧门下七弟子,武当派俗家弟子,这一代的排行是“子”字。
问到劫持少林方丈,他也回说一点都不知道,看情形他和吕子春真的是没有参与这件事了。至清大师朝至中摆了一下手,至中就点了刘子明的穴道,一面合十请示道:
“这两个人院主准备如何处置?”
醉道人没待至清大师开口,就含笑说道:
“你们不好处理,不如就交给贫道来处置好了。”至清望望至慧大师,双眉微攒,说道:
“师兄,方丈失踪之事,你看该怎么辩呢?”
至慧大师道:
“据这两人的口供,方丈是否被劫持到青峰镇,还不能确定,只好慢慢的查证,一步一步的来,至於寺内潜伏的奸细,师弟只管全权处理好了。”
至清大师站起身,合十一礼道:
“小弟遵命!”
说完,迅速退了出去。
至慧大师朝醉道人合十道:
“对敝寺方丈失踪一事,不知道友的看法如何?”
醉道人然须笑道:
“方丈大师被张少轩所劫持,应该毫无疑问,但他避入秦家堡,这事就十分复杂棘手了。”
至慧大师颔首道:
“道友说得不错,秦老施主在武当派声望极隆,几乎已是武当派俗家中的领袖人物,如果张少轩把方丈藏匿在秦家堡中,当真是十分棘手之事。”
珠儿道:
“今晚我去秦家堡看看。”
醉道人忙道:
“不可,查当然要查,但不是你一个人去。”
珠儿喜孜孜地道:
“道长,我和什么人一同去呢?”
醉道人道:
“咱们一起去。”
至慧大师道:
“老衲呢,道友又如何差遣?”
至慧大师道:
“敝寺为了搜救方丈,只要有利於搜救,任何一个僧侣,均悉听调度,包括老衲在内,道友毋须客气。”
“大师言重了。”
醉道人续道:
“贫道确实要有贵寺的人相助,但贵寺一向由罗汉堂负责,因此贫道想请至远大师协助也就够了。”
至慧大师点点头道:
“如此也好。”一面又回头吩咐道:
“了得,去请至远师弟来一趟。”一名鹅黄僧衣的小沙弥合十应“是”,迅即往外行去。
第二天一早。
谷飞云、荆月姑、冯小珍、珠儿四人悄悄离开了少林寺,回到登封客店,会了店帐,就跨上牲口,出南门而去。
罗汉堂住持至远大师也在天色大亮之后,率同师弟至光和八名弟子离开少林寺,一路上朝南首奔行而去。
谷飞云等四骑还没驰近金店,荆月姑回头和珠儿低低的说了两句,珠儿点了点头,突然,一个“鸽子翻身”,从马背上飞落地面,再一个旋身,窜入路旁草丛,瞬间不见。
荆月姑也在珠儿飞身落地之际,一把抓过僵绳,让珠儿的那匹马和自己的马同行。
四骑过去之后,稍后又有一头骡子驮着一个布贩朝金店而来。
这布贩约莫三十出头,戴着一顶斗笠,身边放着两三匹花布,不徐不疾的跟在谷飞云四骑后面,进入小镇,他忽然在路边停了下来,买了四个馒头,继续上路。
珠儿跟在他后面,暗暗冷笑,果然,那卖馒头的背起木箱,又急匆匆的跟了下去。
傍晚,赶到临汝,布贩好像没有盯着谷飞云四骑,自顾自策骡进城。
卖馒头的落后甚多,但到了城门口,就有一个灰衣人跟他卖馒头,等卖馒头的一走,他就远远跟着过去。
卖馒头去的方向,正是谷飞云四人落脚的那条横街,他站定下来,眼梢看到灰衣人跟了过来,故意走近客店门首,高声叫道:
“卖馒头!”
珠儿现在明白了。
布贩、卖馒头的、灰衣人,都是对方的眼线,他们有三个,甚至於四、五个之多,前后参差,一个告诉一个,万一有人被识破行藏,少了一个,还有几个可以传递消息。
“哼!我一个也不会让你们递到消息的。”
卖馒头的在客店门前高声喊了几声之后,就扬长走去。
那灰衣汉子则在对面一家杂货铺门口停了下来,也不时地在凉棚下走动,但走来走去,都是在这几个铺子面前,一看就知他是在等人,不,他是奉命临视谷飞云四骑来的。
现在珠儿悄悄朝他走了过去,还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灰衣汉子赫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笑嘻嘻的站在自己面前,不觉脸色一沉,哼道:
“你做什么?”
“没做什么!”
珠儿摇摇头,又道:
“我大哥要我来的,说你辛苦了。”
灰衣汉子问道:
“你大哥是谁?”
珠儿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又说:
“我大哥说,你卖了馒头还没来得及吃,所以要我来帮你个忙,让你坐下来安心地吃馒头,等你吃完了,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灰衣汉子盯着她,问道:
“你大哥有没有告诉你口号?”
“口号?什么口号?”
珠儿眨眨眼睛,问道:
“你先说出来听听?”
灰衣汉子道:
“你大哥既然没和你说,那就算了。”
“不!”珠儿扭着身子,不依地说道:
“也许我听说过呢,你快说出来听听嘛!”
“好吧!”灰衣汉子道:
“这和对对子一样,你对得上就好。”
珠儿喜孜孜地道:
“好嘛!”
灰衣汉子道:
“上联是青虹贯日月。”
珠儿问道:
“下联呢?”
灰衣汉子道:
“下联要你说了。”
珠儿道:
“我偏要你说。”
灰衣汉子道:
“你大哥没告诉过你?你还是回去问你大哥好了。”
珠儿道:
“我大哥要我来替你的,你们见了面有口号,自然要告诉我了。”
灰衣汉子道:
“你说不出下句,我还疑心你是不是你大哥要你来的呢?我怎么可以告诉你呢?”
珠儿顿顿脚,唉道:
“时间宝贵,我还没吃饭呢,你快点说出来才好。”
灰衣汉子看着她,怀疑地道:
“你大哥在那里?”
珠儿不耐地道:
“你真罗嗦!”
小手一下搭在灰衣汉子的肩头,五指一拢,喝道:
“你还不快说?”
灰衣汉子突觉珠儿五根手指有如铁箝一般,抓得愈来愈紧,口中“啊”了一声,怒声道:
“小丫头……”
珠儿哼道:
“你说不说?看你能熬到几时去。”
手指又加了几分力道,灰衣汉子连哼也没哼一声。
珠儿气道:
“你还逞强?”
手上又加了两成力道,灰衣汉子依然没有作声。
珠儿不觉奇道:
“你真……”
话未说完,瞥见灰衣汉子的脸色由白而灰,嘴角间缓缓流出黑血来,这下可把珠儿赫了一跳,咦道:
“你居然服毒自杀了。”
慌忙放手,灰衣汉子砰然跌倒下去,珠儿赶紧闪身溜走。
只听路边有人叫道:
“不好了,这人中暑啦!”
珠儿已经溜进客店,把经过告诉了荆月姑,一面说道:
“可惜他只说了上面一句。”
冯小珍道:
“不要紧,还有两个,明天我去问他们。”
荆月姑笑道:
“不用问,问他们也是不会说的。”
冯小珍道:
“不问,他们会说吗?”
荆月姑道:
“这件事还是要小妹去,问不出来,不会套吗?”
珠儿眨动眼睛问道:
“怎么套法?”
荆月姑道:
“你附耳过来。”
珠儿依言附耳过去,荆月姑附着她的耳朵,低低的说了两句。
珠儿咭的笑出声来,说道:
“二姐,你这辩法好极了。”
冯小珍道:
“看你们好像很神秘,难道我不能听吗?”
荆月姑道:
“三妹又多心了,这里是客店,我只是防隔墙有耳而已。”
说着,又附着冯小珍耳朵,低低的说了一阵。
冯小珍道:
“我为什么不能去呢?”
荆月姑道:
“小妹的轻功比咱们两人高明得多,她去才不露形迹。”
冯小珍道:
“好嘛!”
只听谷飞云在门口说道:
“你们三姐妹又在商量什么了?”
随着话声,走了进来。
荆月姑悄声道:
“我们离开登封,我想束无忌很可能会派人跟踪我们下来,所以要小妹中途离开,觑探有没有人跟下来,结果果然有人缀了下来,而且还不止一个。”
谷飞云道:
“一共有几个?”
荆月姑又道:
“一个被小妹发现,已经服毒自杀了。”
接着,把珠儿所遇过说了一遍。
谷飞云道:
“明天遇上了,把他们制住穴道就好了。”
“不!”荆月姑道:
“就算制任他们穴道.最多也不过六个时辰,他们醒来了,还是会说出我们行踪的。”
谷飞云道:
“难不成杀了他们?”
“不用杀他们。”
荆月姑含笑道:
“我们只要略施小计,包管他们不会再盯着我们来了。”
谷飞云道:
“你有什么好计?”
冯小珍道:
“法不传六耳,大哥,你不用多问,到时自知。”
谷飞云笑着道:
“好,好,我不问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四人用过早点,会帐走出店门。
四匹马出了城门,突然加快速度,奔行之中,珠儿又轻盈的离鞍飞开,一下闪入路旁草丛之中。
过没多久,那布贩果然骑着骡得得的跟了下来。
珠儿喝道:
“不准回头,青虹贯日月!”
“是,是!”布贩连声应“是”,一边答道:
“阐教行天壤。”
“对了。”珠儿依然沉声道:
“你有什么报告?”
布贩道:
“小的奉命跟踪谷飞云,他们一路南行,好像是去青峰镇的。”
“哼!他们到不了青峰镇。”
珠儿续说道:
“现在大公子另有安排,你们不用再跟下去了,听着,你们的新任务,速回登封,觑伺少林寺动静,如果少林和尚大批出动,你们可暗中尾随,沿途留下记号,不得误事。”
布贩连应了两声“是”,接着道:
“昨晚丁小七守在招商客栈对面,似已被对方发觉,服毒自杀……”
珠儿道:
“我已经知道了。”
“是,是。”布贩又道:
“请问小的如何和你老联络?”
珠儿道:
“不用。”
布贩因自己已有新任务,急忙掉转骡头,发现身后那人早已走了,心中暗暗道:
“大公子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他为了要赶去通知卖馒头的,急急策骡循着原路赶了回去。
谷飞云等四人也就继续赶路,第三天中午,他们就抵达光化,渡江之后,再赶去三官殿(庙名),这是醉道人指定他们落脚之处,要他们在三官殿待命的。
二天行程,他们把奉命跟踪的布贩等人巧妙地支使开去了,因此,他们的行踪,对方就没有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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