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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家园》意大利:地理造就的海上强国或陆上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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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理学角度讲,意大利是个巨大的废墟,它是一座庞大山脉的残骸。这个山脉曾像现在西班牙的地形一样,呈正方形,后来渐渐下沉(在上百万年的漫长岁月中,即使是最坚硬的岩石也会被腐蚀的),直至最终消失在地中海的碧波之下。现在我们看得到的只有古老的高原最东面的一角,即亚平宁山脉,它从波河流域一直延伸到意大利靴形半岛尖端的卡拉布里亚。

科西嘉岛、厄尔巴岛和撒丁岛,都是这片史前高原的遗迹。西西里岛当然也是它的一部分。第勒尼安海中随处散布着的小岛便是这座远古高原上山峰的化身。当整个高原全部被大海吞没时,必定是十分惨烈而悲壮的一幕。不过,由于这个悲剧发生在2000万年前,那时的地球正在遭受着最后一次火山大喷发的灾难,整个世界弥漫着火山的烟尘,自然不会有哪一个人类成员能够诉说当时的故事。沧海桑田只在一瞬间,但谁能想到一座大山的覆灭竟能给后来的亚平宁半岛上的居民带来福祉。今天,这个国家被赋予适宜的气候、肥沃的土地及优越的地理位置,所有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似乎命中注定使它成为古代强国,以及传播艺术与智慧的重要地区之一。

希腊是一只伸向亚洲的巨手,抓住了尼罗河流域与幼发拉底河流域的古老文明,并将这种文明传播到欧洲大陆的其他地区。

但是在那个时期,希腊人自己却有点儿疏离于给他们施恩泽福的大陆。他们的国家像个孤立的半岛,虽与大陆骨肉相连,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因为整个巴尔干山脉的层峦叠嶂、万千沟壑将它与欧洲及世界隔绝了。

意大利

与此相反,意大利却能既得益于三面环海的岛国优势,又得益于横跨北欧大陆的陆上优势。我们常常忽略了这一事实,而不时地将意大利与西班牙以及希腊相提并论。西班牙和希腊的确有许多共同之处。比利牛斯山脉和巴尔干山脉都是南北方之间一条不可逾越的屏障。相反,意大利的波河流域大平原却如同一个凸角,一直深入到欧洲的心脏地带。它最北方城市的纬度,要比日内瓦和里昂的纬度还高,甚至米兰和威尼斯也比波尔多(法国南部港口城市——译者注)和格勒诺布尔(法国东南部城市——译者注)的纬度更高一些,而佛罗伦萨(我们无意中把它当做意大利的中心)却和马赛几乎在同一纬度。

更何况,阿尔卑斯山虽然远远高于比利牛斯山脉和巴尔干山脉,但是它的走势却为南北交通提供了一条较为便利的通道。与意大利北部边境线几乎平行的莱茵河和罗纳河横穿阿尔卑斯山,那些山谷溪流都注入这两条大河,与主河道正好垂直,于是就为通向波河平原提供了捷径。汉尼拔(迦太基人,古代最伟大的军事统帅之一——译者注)和他的大象马戏团是第一批证实这条捷径的人,只不过他们的到来给毫无防范的罗马人以沉重打击。

依仗这样的地理条件,意大利便可以扮演双重角色:作为海上霸主,它主宰着地中海世界;作为陆上强国,它统治并剥削着欧洲各国。

直到地中海不再是世界的中心,而美洲大陆的发现又使得大西洋一跃成为商贸与文化的枢纽,意大利才失去了昔日的优势。由于煤、铁资源匮乏,它无法与西方工业强国竞争。但是,从公元前753年罗马建城起直到公元4世纪,在这漫长的1200年中,意大利一直统治并管理着易北河、多瑙河以南的欧洲的每一寸土地。

公元前5世纪,野蛮的日耳曼族部落从亚洲迁移而来(时至今日,这些人还在拼命争取炙手可热的东欧地区所有权),是意大利人最先向他们提出了法律与秩序的最初观念,并证明了自己这种较为开化的生活要远远优越于日耳曼野蛮人的那种居无定所、肮脏邋遢的游牧生活。当然,意大利对别国的横征暴敛无疑养肥了它自己。不过,在收取苛捐杂税的同时,它也将其中一部分交付于民,并从此改变了这些国家的命运。

即使在今天,一个比较细心的观察者,在参观巴黎、布加勒斯特、马德里或者特雷沃时,也会吃惊地发现这里的居民与罗马人有着相似的外表和观念。他还会惊奇地发现,这些地方的商店招牌无论是法语的、西班牙语的、罗马尼亚语的,还是葡萄牙语的,他都能读懂。他很快就意识到:“这里是古罗马帝国的旧殖民地。这片土地过去曾归属于意大利,就如同今日的菲律宾之依附于美国。是意大利建筑师修建了这里的第一批房屋,是意大利将军规划了这里的第一条道路,甚至这里的最早的商业贸易法规都是由中央政府的语言——意大利语书写的。”他开始感喟这个国家所具有的巨大的地理优势——它既归属于大海,又是大陆的一部分。

意大利以其幸运的地理位置征服了整个已知的世界,但是正是这个位置使它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某种瑕疵。这个在火山喷发中诞生的国家,将时刻面临着它的“生身之母”的死亡威胁。因为,意大利不仅是个拥有月光下的废墟、橘树、曼陀林音乐会和如诗如画的农庄的文明古国,它同时还是一个以火山喷发而闻名于世的“火山之国”。

每一个年满70岁的意大利人(在这里活到70岁是很容易的,因为笑声与礼貌已成为天性,就像在一些令人不快的国家,苦笑和粗野是那样的自然而然一样)在被恭敬地送入家族墓地之前,肯定都曾亲身经历过至少一次大地震和两次小地震。仅在1905—1907年间,地震仪(最可靠的仪器,我希望所有的仪器都能像它那样精确得可怕)就报告了300次地震。在其后的1908年,整个墨西拿就被地震完全毁灭了。如果你需要一些重要资料(数字往往比文字更有说服力),下面就是有关卡普里岛对面的伊斯基亚岛的地震记录:

仅仅该岛发生地震的年份就有:1228年,1302年,1762年,1796年,1805年,1812年,1827年,1828年,1834年,1841年,1851年,1852年,1863年,1864年,1867年,1874年,1875年,1880年,1881年,1883年,等等。

几百万年的火山喷发,使意大利广袤的大地逐渐被层层凝灰岩所覆盖。这些凝灰岩是从火山口喷出的火山灰构成的一种软质的岩石。这种火山凝灰岩层是多孔的,渗透性非常好,对整个半岛的景观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火山凝灰岩覆盖了不下4000平方英里的土地,包括罗马古迹的那7座小山,它们也是由硬结的火山灰堆积而成。

史前的火山喷发还能造成其他的地质演变,使意大利的土壤层极其脆弱而变化多端。纵贯整个半岛并将它一分为二的亚平宁山脉,大部分是由石灰岩构成的。这种软质的石灰岩覆盖在年代更久的较为坚硬的岩层上面,非常容易滑动。古意大利人对此十分了解,所以即使在没有火山喷发的时候,他们也习惯于每20年就考察一下地界,查看一块大地产的尽头和另一块大地产的开端的石头标记,看看石头是否还在原处。对于现代意大利人,他们都要被教导去认识他们的土地,因此,每当铁路变形、道路断裂,或者一个村庄从可爱的绿色山坡上翻滚而下时,他们就认识到土地的滑动过程(这个过程,人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当你访问意大利时,你会惊诧于这里会有那么多的村庄位于高山顶上。通常的解释是:古代居民是出于安全考虑才避居“鹰巢”。然而,这其实只是次要的考虑。他们住在很不舒适的山顶上面,远离山谷的水井和便利的交通要道,主要是为了避免遭遇滑坡的死亡危险。在山顶,古老的地质岩层往往暴露在表面,形成坚固的地表,为以后的居民提供了永久的居所。山坡松软的石灰岩地表,就像流沙一样不安全。因此,那些远观如美丽图画的村庄,你一旦住进去,就会觉得非常不舒服。

这一切将我们引入对近代意大利的思考之中。意大利不像希腊,并没有江河日下。这个国家正在理智而勇敢地向一个新目标前进。如果它能长期坚持,它就会弥补1000年来因疏忽而造成的损失,甚至会重返世界强国之列重获昔日的光荣。

1870年,意大利再度统一,而且意大利人刚刚赢得了独立,将外国统治者赶到了阿尔卑斯山那一边(这些侵略者的老家),他们就开始了这项伟大而近乎绝望的奋斗事业——重整山河。

侵蚀

他们首先把注意力投放在波河流域——它是整个半岛的鱼米之乡。波河不像其他河流那样长。事实上,如果你看过世界河流长度的对照表,你会发现,伏尔加河是欧洲唯一有资格进入前列的河流。波河位于北纬45°,只有450英里长。但是,波河盆地却有2.7万平方英里,既包括其支流的发源地,也包括那些承受波河恩泽的地区。波河的流域虽不及其他几条大河宽广,但也有其独特之处。

这条河全长的六分之五是可以通航的,同时它还是世界上缔造三角洲最快的大河之一。每年,波河三角洲的面积都向外扩大四分之三平方英里,把三角洲向前推进200英尺。长此下去,10个世纪之后,这个三角洲就会伸展到对面的伊斯特拉半岛,而威尼斯就会被置于一个内陆湖上,一条7英里宽的堤坝会将它与亚得里亚海隔离开来。

波河携带入海的大量沉积物,其中有一部分积到了河底,使河床上覆盖了一层几英尺厚的坚硬物质。为了防止日益升高的河水浸没周边地区,沿岸的居民从古罗马时代就开始筑坝围堤,这项工程时至今日仍在继续。其结果使波河水面比其周围的平原高出许多。在一些村庄,堤坝高达30英尺,河面竟然与房屋的屋顶一样高。

波河流域还有一些著名的东西。曾经一度——如果从地质学角度看,就是不久以前——整个意大利北部平原都是亚得里亚海的一部分,那些今天深受夏日游客青睐的阿尔卑斯山峡谷,则是狭窄的港湾,就像现代挪威的被海水淹没的峡湾一样。这些昔日的海湾是冰川融水的泻口。当时,欧洲大部分地区都被冰川覆盖着,阿尔卑斯山上的冰川面积远比现在大。冰川上的石块从沿着山坡下滑的冰川上滚下来,形成“冰川堆石”或者“冰碛”。当两块冰川撞击到一起时,两块冰碛也就合为一体,比原来的高一倍,形成“中间冰碛”。当冰川最终融化,它就滴入碎石当中,称为“终极冰碛”。这些“终极冰碛”类似于地质学上的海狸堤坝,它们从低向高,隔离了整个峡谷。在冰川时期,大量的冰川融水渗透过“终极冰碛”向下流淌,随着冰川消失,水也越来越少,而“终极冰碛”又比原来的水位高出许多,于是这里形成了一片湖泊。

所有意大利北部的湖泊,如马焦雷湖、科莫湖和加尔达湖,都是冰碛湖。当人类出现,并学会农田灌溉时,这些冰碛湖又成为蓄水池。当春天来临冬雪消融时,冰碛湖接纳了所有多余的水,如果这些融水汇入一个山谷之中,就会形成最具破坏力的洪灾。加尔达湖接纳融水后会升高12英尺,马焦雷湖将上涨15英尺,而且还可以接纳更多的融水。一个简单的水闸系统就可以控制住这些水,并可以按需要来调节这些水。

波河平原的早期居民早已学会利用这些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了。他们开凿运河,将上百条汇入波河的小河连接起来,还修建了许多道堤坝。今天,每分钟有上千立方米河水通过这些运河。

这里也是盛产水稻的理想地区。自从1468年一位比萨商人第一次将水稻引入这一地区,到现在水稻田已经成为波河平原中部最平常的景观。其他一些农作物,如玉米、大麻和甜菜也被引进这里。这片大平原虽然比意大利半岛其他地区缺少雨水,但是却成为全国最富饶的地区。

这个地区不仅为男人们提供食物,还为妇女们奉献衣裳。早在9世纪,养蚕必不可少的桑树就在这里出现了,它们被拜占庭人(拜占庭位于罗马帝国东部,1453年,土耳其人攻占了它的主要城市君士坦丁堡并将该城作为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首都,拜占庭由此灭亡)从中国带到了这里。桑树找到了伦巴第地区(该名称源于伦巴第人,这是一个从易北河河口迁移到此定居的条顿部落)最适宜的生长环境。今天,这里大约有50万人从事丝绸业,他们的产品质量比“蚕的故乡”中国和日本的同类产品还要高。就是这种毫不起眼的小虫子为我们提供了最华丽的服装。

整个波河平原人口十分稠密是不足为奇的。然而这些城镇的最早居民却与河流保持着一定距离。因为,他们当时的工程还没有先进到足以建造稳固的堤坝,另外,他们还害怕那些每年春涝后形成的沼泽。都灵是波河平原上的唯一一座重要城市。它早年曾是萨瓦公国议会所在地,它现在统治着整个意大利,并且还连接着通往法国和瑞士的关口(塞尼斯关口和圣伯纳关口,塞尼斯关口通往法国,以狗和修道院著称的圣伯纳关口通往罗讷河河谷)。都灵地势非常高,无需担心会被洪水淹没。这里的另一座城市米兰是这一地区的首府,是五条重要商道(圣哥达、辛普朗、小圣贝纳德、马洛亚和施普吕根)的汇合点,它位于波河与阿尔卑斯山之间。布伦纳山口的终点维罗纳地处阿尔卑斯山脚下,是意大利与德国边境最古老的关口。克雷莫纳是小提琴制作世家——著名的斯特拉地瓦利、瓜奈里和阿马蒂三家族的故乡,位于波河附近,但是伯杜瓦、摩德纳、费拉拉和博洛尼亚(欧洲最古老的一所大学所在地)都与波河这条大动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同时又依赖着它维持着自己的繁荣。

这一点对于古代两座最具浪漫色彩的城市——威尼斯和拉韦纳——也是同样真实。威尼斯城内有157条河道,长达28英里,这些河道便是该城的交通要道。这里原本是难民的藏身之所。这些难民为了逃避蛮族入侵所带来的灾难,远走他乡,发现了波河及其支流冲积而成的这片泥泞的土地。这些难民发现只要他们愿意去挖,这里的盐滩就是遍地黄金,可以使他们富甲一方。于是,对盐的垄断使这些难民走上了致富之路。他们的茅草棚变成了大理石宫殿,他们的渔船采用了战舰的规模。

几乎整整有3个世纪,他们都是整个文明世界的领先的殖民强国,以一种最高贵傲慢而又最温文尔雅的风度面对着教皇、皇帝和苏丹王。当哥伦布发现了(当然是自以为发现)通往印度之路并安然归来的消息传到威尼斯里亚尔托岛的商业中心时,引起了一场极度恐慌。所有股票和债券都下降了50点。这一次,经纪人们作出了准确的预言。从此,威尼斯再也没能从这次打击中恢复过来。它精心维护的海上贸易通道变得一文不值,所有的投资都付诸东流。里斯本和塞维利亚迅速取代了它而成为国际大货栈,全欧洲的国家都向那里寻找香料及其他亚洲、美洲的产品。威尼斯则吞饱了黄金,成为18世纪的巴黎。那些重视高雅教育的青年,还有一些纨绔子弟聚在这里,想学一些上流社会的时髦玩意儿,或者进行高雅的享乐。狂欢刚刚开始,末日就已悄悄降临。拿破仑仅派了一个小分队就征服了这座城市。水道的美景依然在这里供你赞叹。只不过,20年后的机动船将使这一切毁掉。

北方与南方

另一座城市就是拉韦纳,它也是波河泥沙造就出来的。它与亚得里亚海被6英里长的一片泥沙阻断,由一个平淡无奇的小港湾变成一座内陆城市。这片沉闷的洼地曾使客居在此的但丁和拜伦纵酒销魂、放浪形骸。在15世纪,这里甚至比今天的纽约更为重要,因为它那时是罗马帝国的首都,是一个驻防着庞大队伍的重要海军基地,并且是当时最大的纺织用锭盘以及木材供应基地。

公元404年,罗马皇帝认为罗马已危在旦夕,因为蛮族的势力已经十分强大,所以他们决定迁都到这座“海上城市”——拉韦纳。在这里,他们会有更多的机会使自己免遭蛮族突袭。从此,罗马皇帝和他们的后裔就在这座城市安居乐业、统治国家、谈情说爱,就像你现在在那些壁画上看到的一样。当你默默地欣赏那些奇妙的壁画时,你会看到一位黑眼睛的女人——这个出身于君士坦丁堡杂技团的舞女,后来却成为著名的罗马皇帝查士丁尼一世的爱妻。她死时还拥有一个圣洁的名字——狄奥多。

后来,这座城市被哥特人攻占,成为他们新帝国的首都。再后来,这里的环礁湖开始被填平。之后,威尼斯和教皇开始争夺对这里的统治权。再后来,这里一度成为那位可怜的流浪者的家园。这位被逐者曾为他的家乡佛罗伦萨作出了重要贡献,但回报他的却是火刑的威胁。他在这座城外著名的松林里度过了安静的一生。他死后不久,这座古老的帝都也随其一同消亡。

关于意大利北部,还有一点要说。这个国家没有煤,却有无穷无尽的水力资源。这里的水利工程刚刚开始的时候,世界大战就爆发了。今后20年,你将看到这种廉价的电力的巨大发展。资源匮乏将永远是个难题,但是意大利人会凭借其众所周知的勤勉、严谨成为那些虽然富有资源却缺少人力的国家的竞争对手。

在波河平原的西部,利古里亚阿尔卑斯山横亘在波河流域与地中海之间,它联系着真正的阿尔卑斯山和亚平宁山。利古里亚阿尔卑斯山的南部由于完全挡住了北方寒风的侵袭,成为著名的里维埃拉冬季胜地的一部分。这里是全欧最著名的冬季娱乐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供能付得起长途路费和昂贵旅馆费用的那部分欧洲人寻欢作乐的好地方。它的重要城市是热那亚,它是现代意大利的重要港口和拥有最雄伟的大理石宫殿的城市。这些宫殿还是热那亚与威尼斯争夺近东地区殖民霸权最辉煌的时期的遗迹。

热那亚以南有一块面积不大的平原,即阿尔诺河平原。这条大河发源于佛罗伦萨东北约25英里的山区,并流经这座城市的中心。中世纪的佛罗伦萨位于通往罗马的交通要道上,将这个基督教世界的中心与欧洲各国紧密连接在一起,并如此巧妙地发挥其优越的商业地位,以至于使自己成为整个中世纪西方世界最重要的金融中心。尤其是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他们原本是医生,后来他们纹章上的三枚药片变成了我们当铺里的三只金球)在这方面表现出出色的天分和才干。这个家族不仅成了整个托斯卡纳地区的世袭统治者,而且还使他们的家乡城市也因此成为15世纪和16世纪最辉煌的艺术中心。

1865年至1871年间,佛罗伦萨是新意大利王国的首都。此后,它的重要性稍微有所下降,但它仍然是人们向往的地方之一。在那里,人们会看到,如果人们在金钱和美好情趣方面呈现出一种良好的平衡的话,生活定会美满如意。

阿尼诺河流过一片最富饶的地区之后便奔流入海,在其河口附近的两座城市却没有给历史留下多少可以追溯的往事。比萨最初是一个希腊殖民地,后来成为伊特拉斯坎的重要城市,然后又成为一个伟大的海上共和国,相继成为热内亚和佛罗伦萨的主要贸易对手。比萨的大学是中世纪欧洲最著名的大学之一。比萨有一座斜塔,斜塔之斜是由于建筑师建造地基时不够谨慎所致,但是它却给伽利略研究落体规律提供了极大方便。另一座城市是里窝那,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英国人称它为来亨。它之所以为人们所记忆,是因为1822年英国著名诗人雪莱就是在这附近溺水而死的。

离开里窝那,古老的马车驿道以及现代的铁路线沿着海岸蜿蜒南行,乘车的游客还可以匆匆一瞥厄尔巴岛(这是当年拿破仑的流放地,就是从这里,他突然卷土重来,返回法国,并在滑铁卢覆灭)继续前行,然后就进入台伯河平原。台伯河在意大利语中也叫特维雷河(the Tevere)。这是一条迂缓的、褐色的河流。它使人联想起芝加哥河,但却没有那么宽阔;它还使人想到柏林的施普雷河,但却比它更加浑浊。台伯河发源于塞宾山脉,最初的罗马人就是到这片山里抢亲的。在史前时期,台伯河河口在罗马现址以西12英里,可是现在,它又向前推进了2英里。台伯河和波河一样,也夹裹了大量的泥沙,然而台伯河平原与阿尼诺河平原却有天壤之别。阿尼诺河平原虽然比台伯河平原面积小,却丰腴肥沃、更加富饶;而台伯河平原虽然广阔,却荒凉贫瘠,而且还是疾病之源。英语中“疟疾”(malaria)这个词就是由生活在这里的中世纪移民创造出来的。他们认为“malaria”即是“badair”(污浊的空气),就是那种使人患热病、常年发烧不退的罪魁祸首。出于这种恐惧,太阳一下山,这里的居民就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然而这种预防措施有一个严重的弊端,就是他们把小蚊子也留在了室内。但是,我们也是在30年前(1900年前后)才得知蚊子与疟疾的关系,所以我们也很难责怪我们祖先的无知。

在罗马帝国时期,这片著名的罗马平原(Campagna),排干了沼泽,人口逐渐变得很稠密,但是罗马平原四面洞开,完全无遮无挡地直接面向第勒尼安海,遂成为海盗的首选目标。只要罗马的警察不在场,海盗立即开始猖獗于整个地中海地区。于是,村庄被毁,田园荒芜,排水渠废弃了,死水潭中疟蚊繁衍。从整个中世纪到30年前,从台伯河河口到奇尔切奥山附近的彭甸沼泽地都是人们避开绕行的地区,或者驾着响声隆隆的车子疾驰而过。

于是产生了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这座古代世界最重要的城市会选择在这样一个瘟疫肆虐的地区建立?确实,这是为什么呢?还有,为什么圣彼得堡会选择建立在沼泽之上,使成千上万的人们为了排干污水而有性命之忧?为什么马德里会建在一片荒凉贫瘠的高原之上,与周围城市相隔数百里?为什么巴黎坐落在盆地的底部,常年饱受雨水的侵蚀?这些问题都使我无法回答。也许是因为机缘与欲望——或者说是有许多失误的政治预见——兼而有之。或者只是机缘,或者只是欲望。我不知道。这并不是一本哲学书。管他呢。

总之,罗马就是建在它所建立的这个地方。尽管这里有不利健康的气候、炎热的夏季、寒冷的冬季以及不便利的交通,然而这座城市仍然成长为一个世界大帝国的首都和一个全球性的宗教圣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必去追问一句简单的解释。它会有上千种绝不重复且相互交错的解释,但是在这本书里我们不必寻根究底,因为要找到问题的答案至少要写出像本书这样厚的三卷本。

关于罗马这个城市,我不想再费笔墨,因为我对这座号称东半球永恒之城的地方抱有深深的偏见,也许没有谁比我更讨厌它了。这主要归因于我那些富有反叛精神的祖先们。他们从公元前50年至公元1650年间,一直就与罗马格格不入,他们与罗马之间存在着深深的芥蒂。站在古罗马会议广场巨大的废墟上,我只有哭泣,哀悼那些逝者,然而我看到的却是那些流氓恶棍恣意蹂躏着整个欧洲大陆和大部分亚非地区,无耻的他们还打着将军与党魁的招牌。的确,他们为那些地区留下了一些业绩,而这些业绩似乎成了抹杀他们在那里犯下的滔天罪行的永恒借口。站在那座大教堂前,向殉难者与圣彼得奉献哀思,我应该油然生出敬畏之情。然而,我却为无数钱财浪费在这样一座毫无美感和魅力可言,只不过比同类建筑大一些的教堂上而深感痛惜。我景仰的是佛罗伦萨和威尼斯的和谐,我欣赏的是热那亚的协调。我当然知道我不是唯一有这样想法的人。意大利诗人彼特拉克、德国诗人歌德,以及每一个有点儿成就的人,在他第一眼瞥见布拉曼特(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建筑师——译者注)的穹窿时,都会洒下一掬哀思之泪。就此打住吧,我可不愿破坏你对这座城市观赏的兴致,你将来自己去看吧。自1871年以来,罗马就是意大利王国的首都,它还有座城中之城——梵蒂冈。1870年9月是这个教皇国的大劫之日。这一天,意大利王国军队进驻梵蒂冈,颁布了一项法令,取消了教皇的绝对统治权,宣布该城从此由罗马统辖。直到1930年,这座城中之城才物归原主,恢复了教皇被剥夺的最高统治权。

现代的罗马城几乎没有什么工业。它只有几座破旧的古罗马时期遗址,它的中央街道使人想起美国的费城,另外这里还有许多穿军服的人。军服倒很漂亮。

接着,我们又到了另一座城市,到目前为止,它是整个半岛人口最稠密的地区,是地理与历史的奇特的混血儿,而且它使我们又一次面临一个困惑不解之谜:为什么这座拥有各种自然便利的城市,竟没有取代那个坐落在干涸的河道上的罗马?

那不勒斯正处于一个优良海湾的通海口,它比罗马历史更悠久,它建立在意大利西部海岸最肥沃的土地上。那不勒斯最早是由希腊人建立起来的,希腊人为了与危险的亚平宁部族进行贸易,他们先是住在与大陆保持一定安全距离的伊斯基亚岛上,但是这个岛也不是十分可靠,因为它时刻面临着火山爆发的威胁。因此,希腊人只好迁往大陆。由于这些殖民者们之间不可避免地经常产生矛盾(因为远离家乡并受到贪婪的总督肆意的欺凌,他们的心情很烦躁),并最终导致内乱,有三四个居民点在争斗中被毁坏了(就像美国建国时那样),所以这时有一批新移民决定从头开始,自己建立一座城市。他们称之为“新城”或者“那波利斯”,后来它就演变为“那波利”或者英语中的“那不勒斯”。

当罗马还是一个牧羊人聚居的小村落时,那不勒斯已经是一座繁荣的商业中心了。然而那些牧羊人一定具有真正的行政管理天才,因此到公元前4世纪那不勒斯就已经与罗马“结盟”了。“结盟”只不过是悦耳的名词,实际上它与“臣服”是一回事儿。从那时起,那不勒斯就扮演了一个低等的角色。后来,它又被蛮族的铁蹄侵占,最后它落入波旁王室的西班牙后裔手中,他们的统治已经成为无耻的暴政与对思想的集权的代名词了。

尽管如此,这座城市还是成为欧洲大陆人口最拥挤的地方之一。这些人是怎么生活的?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过问。直到1884年霍乱流行迫使意大利王国来一次大扫除,他们的清理工作干得明智而且严厉,令人钦佩。

这个奇妙的城市的正面,被漂亮的维苏威火山所装点。在所有已知的火山中,维苏威火山的喷发过程是最干净利索、最有秩序的。这座4000英尺高的火山,整个周围都被许多漂亮的小村庄环绕着,这些村庄生产一种独特的烈酒——著名的“基督之泪”。早在古罗马时期这些村庄就在这里了。为什么不呢?维苏威是一座死火山,在人们的记忆里,近1000年的时间里它没有进行过一次喷发,只在公元63年,地下曾有一点儿隐隐的颤动,不过在意大利这样的国家,那根本就不算一回事。

可是,16年后,它震惊了整个世界。不到两天的时间里,赫库兰尼姆城、庞贝城和另一个更小一点儿的城市全部被深埋于岩浆与火山灰之下,永远从地球上消失了。从此之后,至少每100年,维苏威火山就会发出一次证明它远远没有熄灭的信号。比原来高1500英尺的新火山口不断地冒着浓烟。最近300年的统计资料——1631、1712、1737、1754、1779、1794、1806、1831、1855、1872、1906等年份的记录——都表明,那不勒斯成为第二座庞贝城不是不可能的。

从那不勒斯往南,我们便进入了卡拉布里亚区。这一地区饱受偏远荒僻之苦。虽然有铁路线与北方相连,但是它的沿海地区却受疟疾困扰,中部地区由花岗岩构成,当地农业水平还停留在古罗马共和国时期。

一道狭窄的海峡——墨西拿海峡——隔开了卡拉布里亚区与西西里岛。这条只有一英里多宽的海峡,在古代以两个大海妖(漩涡)而闻名于世,一个叫做希萨瓦(六头女妖),另一个叫做卡里布迪斯。据说,如果航船胆敢稍微偏离航道半码,这两个大海妖就会将它们吞没。对大漩涡的恐惧使我们认识到古代航海的无奈,因为现在的机动船可以安详轻松地穿过这些大漩涡的中心,根本不必去注意水流是否有任何骚动。

谈到西西里岛,由于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它自然而然地成为古代世界的中心。另外,这里的气候也非常宜人,所以这个岛人烟稠密,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但是,和那不勒斯一样,也许这里的生活太优裕、太舒适了,以至于在过去的2000多年中,西西里人一直默默忍受着外强的种种压迫和暴政。当腓尼基人、希腊人、迦太基人(他们就居住在100英里外的非洲海岸)、汪达尔人、哥特人、阿拉伯人、诺曼人、法兰西人和以这个快乐的小岛命名的120位王子、82位公爵、129位侯爵、28位伯爵及356位男爵对这个岛的掠夺与折磨终于结束之后,西西里人便开始动手修复他们那些被埃特纳火山毁灭的家园。1908年的火山喷发彻底摧毁了西西里最重要的城市墨西拿,时至今日,每个人对此都记忆犹新。在这次火山喷发中,大约7.5万人丧生。

我们要在此提及一笔马耳他,虽然马耳他在政治上并不从属于意大利,但是它就像西西里的一个“海上郊区”。这个富饶的小岛恰好位于西西里与非洲海岸中间,控制着从欧洲经苏伊士运河前往亚洲的海上商道。十字军失败后,这个岛被转移给了圣约翰骑士,从此这些人便称自己为马耳他骑士。1798年拿破仑在东进途中顺路占领了该岛。他想先占领埃及和阿拉伯,然后将英国人从印度赶出去,这是一个天才的梦想,但是最终还是以失败收场,因为他没有想到沙漠会那样浩瀚无边。两年之后,英国人以此为借口,占领了马耳他岛,并一直留在那里。这使意大利人非常懊丧,可马耳他人却不以为然,因为他们觉得如果自己管理这个岛,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富庶。

我没有注意到意大利东海岸,因为这一地区并不很重要。首先,亚平宁山脉几乎一直延伸到海边,使这里无法大规模地定居。另外,由于亚得里亚海岸另一边山崖陡峭,不适宜居住,所以这里的贸易也不发达。从北方的里米尼到南方的布林迪西(邮船从这里出发前往非洲和印度),没有一个稍微重要的港口。

意大利的“靴跟”部分叫做阿普利亚。就像卡拉布里亚一样,这个地区也饱尝蛮荒之苦,因为它的农业水平也还停滞在汉尼拔统治时期。当时,他们苦苦等待迦太基人的支援达12年之久。可是,迦太基人始终没有来。

这里有一座世界上最好的天然良港之一——塔兰托,可惜的是,它却吸引不来顾客。人们还以“塔兰托”来命名一种剧毒蜘蛛和一种舞蹈症,古人认为,这种舞蹈可以防止被毒蜘蛛咬伤的人睡着后昏迷不醒。

第一次世界大战使地理分布变得更加复杂。谈到现代意大利,就不得不提到伊斯特拉半岛,这个半岛割让给意大利,是对意大利人在大战中倒戈的奖励。的里雅斯特是昔日奥匈帝国的重要出口港,现在它已经丧失了它的内地贸易供应区的地位,所以这个港口日渐衰落。还有一个隐藏在瓜尔内罗湾最里面的港口——阜姆港(今克罗地亚港口城市里耶卡),这也是哈布斯堡家族从前的产业。对于在整个亚得里亚海岸没有其他良港的日耳曼人来说,阜姆就已经是个很好的对外窗口了。由于害怕阜姆会成为的里雅斯特的竞争对手,意大利人一直叫嚷着要拥有这个港口。当缔结《凡尔赛和约》的政治家要拒绝将其划给意大利时,意大利人就干脆去占领了它。更确切地说,是他们的诗人邓南遮,大名鼎鼎的作家兼无赖,为意大利人占领了它。于是,协约国只好先将这个港口变成一个“自由港”,但是经过南斯拉夫与意大利的旷日持久的谈判,最后终于将这个港口割让给了意大利。

这一章就剩下撒丁岛了。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岛,但是它地处偏远,人口稀少以至于我们常常会忘记它的存在。然而,它确实存在着,它是欧洲的第六大岛,面积达10.0013万平方英里。它与亚平宁山一脉相承,是那座史前山脉的最远端。它完全背离祖国大地,西海岸拥有优良的海港,而东海岸却布满悬崖峭壁,没有一个方便的登陆港口。在过去的两个世纪中,它在意大利历史上扮演着一个奇怪的角色。在1708年以前,它属于西班牙。之后,它沦为奥地利的殖民地。1720年,奥地利人用撒丁岛来交换西西里岛,而当时西西里岛属于萨瓦公爵,他的公国首都是处于波河流域的都灵。得到撒丁岛之后,萨瓦公爵便骄傲地自称为撒丁国王(从公爵到国王是晋升的关键一步),而现代意大利王国就是从这个以岛命名的王国成长起来的,只是在成千上万个意大利人中没有一个见过这个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