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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话录》卷五·徵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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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徵部

(徵为事,凡不为其人与物而泛说者,皆入此部)

尚书省东南隅通衢有小桥,相承目为“拗项桥”。言侍御史及殿中诸郎,久次者至此,心拗项而望南宫也。

都堂南门东道,有古槐垂阴至广。相传夜深闻丝竹之音,省中即有人人相者,俗谓之“音声树”。祠部呼为冰厅,言其清且冷也。

尚书省二十四司印,故事:悉纳直厅,每郎官交直时,吏人悬之于臂以相授,颇觉为烦。杨虔州虞卿任吏部员外郎,始置柜加钥以贮之,人以为便,至今不改。柜初成,州戎时为吏部郎中,大书其上,戏作考词状:“当有千有万,忍俊不禁考上下。”

秘书省内有落星石,薛少保画鹤,贺监草书,郎余令画凤,相传号为“四绝”。元和中,韩公武为秘书郎,挟弹中鹤一眼,时谓之“五绝”。又省之东,即右威卫,荒秽摧毁,其大厅逼校书院,南对御史台,有人嘲之曰:“门缘御史塞,庙被校书侵。”

御史台三院,一曰台院。其僚曰侍御史,众呼为“端公”。见宰相及台长,则曰“某姓侍御”。知杂事,谓之“杂端”。见台长,则曰“知杂侍御”。虽他官高秩兼之,其侍御号不改。见宰相,则曰“知杂某姓某官”。台院非知杂者,乃俗号“散端”。二曰殿院。其僚曰殿中侍御史,众呼为“侍御”。见宰相及台长“杂端”则曰“某姓殿中”。最新入,知右巡,已次知左巡,号“两巡使”,所主繁剧。及迁向上,则又入推,益为劳屑,惟其中间,则入清闲。故台中谚曰:“免巡未推,只得自知。”言其畅适也。厅有壁画小?山水甚工,云是吴道玄真迹。三曰察院。其僚曰监察御史,众呼亦曰“侍御”。见宰相及台长“杂端”,则曰“某姓监察”。若三院同见台长,则通曰“三院侍御”,而主簿纪其所行之事。每公堂食会,杂事不至,则无所检辖,惟相揖而已。杂事至,则尽用宪府之礼,杂端在南揖,主簿在北揖,两院则分坐,虽举匕筋,皆绝谈笑。食毕,则主簿持黄卷揖曰:“请举事。”于是台院白杂端曰:“举事。”则举曰:“某姓侍御有某过,请准条。”主簿书之。若举时差错,则最小殿中举院长,最小侍御史举殿院长。若杂端失笑,则三院皆笑,谓之“烘堂”,悉免罚矣。凡见黄卷罚直遇赦悉免,台长到诸院,凡官吏所罚,亦悉免。御史历三院虽至美,而月满殿中推鞫之劳,惮于转两院。以向下侍御史,便领推也,多不愿为,以此台中以殿中转两院为戏谑之辞。每出入行步,侍御史在柱里,殿察两院在柱外,有时殿中入柱里,则共咍之曰:“著去也。”三院御史主簿有事白端公,就其厅。若有中路白事,谓之“篸端。”篸端有罚。殿中已免巡,遇正知巡者假故,则向上人又权知,谓之“蘸巡”。台官有亲受除拜喜庆之事,则谒院长、杂端、台长,谓之“取贺”。凡此皆因胥徒走卒之言,遂成故事。院长每上堂了各报,诸御史皆立于南廊,便服靸鞋以俟院长。立定,院长方出。相揖而序行,至殿院门,揖殿中。又序行,至食堂门,揖侍御史,凡入门至食,凡数揖。大抵揖者,古之肃拜也。台中无不揖,其酒,无起谢之礼,但云揖酒而已,酒最合敬,以恐烦却损。往往自台拜他官执事,亦误作台揖,人皆笑之。每赴朝,序行至待漏院偃息,则有卧揖。上门有马揖。凡院长在厅院内,御史欲往他院,必先白。决罚又必先白。察院有都厅,院长在本厅,诸人皆会话于都厅,亦曰察院南院,会昌初,监察御史郑路所葺。礼察厅,谓之“松厅”,南有古松也。刑察厅谓之“魇厅”,寝于此多魇。兵察常主院中茶,茶必市蜀之佳者,贮于陶器,以防暑湿。御史躬亲缄启,故谓之“茶瓶厅。”吏察主院中入朝人次第名籍,谓之“朝簿厅。”吏察之上,则馆驿使。馆驿使之上,则监察使。监察使,同僚之冠也,谓之“院长”。台中敬长,三院皆有长。察院风彩尤峻。凡三院御史初拜,未朝谢,先谒院长。院长辞疾不见,则不得谢及上矣。

北省班谏议,在给事中上。中书舍人,在给事中下。裴尚书休为谏议大夫,形质短小。诸舍人戏之曰:“如此短,何得向上立?”裴对曰:“若怪即曳向下着。”众皆大笑。后除舍人。

或问东津先生曰:“昔人立法,将以利人邪?”曰:“利之。”曰:“何以后世反为害也?”曰:“因其利而奸生,则反害也。燧人钻木,致民火食,以熟百物,安知后世有咸阳焚烧宫室,三月不绝之毒。”伏羲画八卦,造书契,安知后世有假鬻文字,以市道欺诳时俗之弊后稷播百谷,安知后世有榷酤闭籴茶盐求利之苦轩辕制车服戎器,安知后世有华泽靡丽相尚,及穷兵黩武之弊,制宫室,安知后世有甲第别馆,凌云耀日唐虞建官列爵,安知后世有入金纳粟,冒取公侯禹平水土,别九州,安知后世有山林川泽之税,开津堰埭之难周公制嫁娶之礼,安知后世以依炫姻援,而求富贵孔子删《诗书》,定礼乐,垂五常之教,安知后世有掠儒之名,而盗声华,叨尊显凡此触类浇讹,流荡纪纲,大坏其本,岂圣人之过耶其由圣人启之耶其后世为治者,引而炽之耶呜呼!马肝之说,余不忍言。所可叹者,伊、周初以公忠,放主操政,以全国家,安社稷。而莽、卓、操、懿以降,行滔天之心,援此为法,尤可悲也。桀、纣、幽、厉,身遭放弑,常与万世之君,必为龟镜。则伊、周一时公忠,反误后世乱臣贼子;桀、纣、幽、厉,一时淫虐,而有益万世明君矣。善为政者,有才必用,用必当才,任之而不私之,非才则不任。故使人无弃无滥,天下无一人叹不遇而怀过望之事者。皋陶曰:‘知人则哲,能官人。’《传》曰:‘及其使人也器之。’臧僖伯云:‘国家之败,由官邪也。’班固称宣帝:‘信赏必罚,综核名实,政事、文学、法理之士,咸精其能。至于技巧工匠器械,自元、成间鲜能及之。亦足以知吏称其职,民安其业者也。’光武不许馆陶公主子为郎。前代明哲之主,及霸业之君,国朝列圣,躲亲庶政,用才使器,著在史籍者多矣。以君上之尊,深居高视,犹于小官小吏,一赏一罚,重慎如此。况辅弼之臣,岂得容易苟且哉苻秦入寇,谢安石用其兄子玄为帅以拒之,郗超虽素与不善,闻而叹曰:‘安为重举亲,明也。玄心不负举,才也。’人皆以为不然。超曰:‘吾尝与玄共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是以知之。’玄果立功于淮淝,破苻秦百万之众。郗嘉宾之言,亦可谓至公矣。今之人徒私于所亲,无安石之明;徒憎所不善,无嘉宾之论,可悲矣!李林甫奸邪阴贼,妨嫉贤能。至于善守章程,深得宰相之体。当时虽正直有名之士,多被构害。而守寻常仕进者,名获其分。至今人有以右座呼之,而不名也。非其在下有感之者乎韩晋公节制三吴,多历年所取宾佐僚属,随其所长,无不得人。尝有故旧子弟,投之与语,更无能解。召之与宴而观之,毕席端坐不旁视,不与比坐交言。数日,署以随军令监库门。使人视之,每早入,惟端坐至夕,警察吏卒之徒,无敢滥出入者,竟获其力。”

裴光德垍在中书。有故人,官亦不卑,自远相访。裴公给恤优厚,従容款洽,在其第无所不为。乘间求京府判司。裴公曰:“公诚佳士,但此官与公不相当,不敢以故人之私,而隳朝廷纲纪。他日有瞎眼宰相怜公者,不妨却得,某必不可。”其执守如此。呜呼,上不慎名器,是以厮养待贤也;下不慎名器,是以婴孩奉君,而削弱朝廷也。遂致猥滥讹弊,流荡可忧,不知谁之咎也。

王并州璠,自河南尹拜右丞相。除目才到,少尹侯继有宴,以书邀之。王判书后云:“新命虽闻,旧衔尚在。遽为招命,堪入笑林。”洛中以为话柄。故事:少尹与大尹游宴礼隔,虽除官,亦须候正敕也。

有人撰集《怪异记》传云:“玄宗令道士叶静能书符,不见国史。”不知叶静能,中宗朝坐妖妄伏法。玄宗时,有道术者,乃法善也。谈话之误差尚可,若著于文字,其误甚矣。

又有人检陆法言《切韵》,见其音字,遂云:“此吴儿,真是翻字太僻。”不知法言是河南陆,非吴郡也。

又有书生,读经书甚精熟,不知近代事。因说骆宾王,遂云:“某识其孙李少府者,兄弟太多。”意谓骆宾是诸王封号也。今人往往说旧云:“准皇太子教。”不知皇太子合称令。称教,乃王公也。此皆不知根本之误也。

人道尚右,以右为尊。礼先宾客,故西让客,主人在东,盖自卑也。今之人,或以东让客,非礼也。盖缘所任在地,所主在东,俗有东行南头之戏,此乃贵其为一方一境之主也。记曰:“天子无客礼,莫敢为主焉。故君适其臣,升自阼阶,不敢有其室也。”注云:“明飨君非礼也。”今之方镇刺史入本部,于令长以下,礼绝宾主,犹近君臣。至于藩镇,经管内支郡,则俱是古南面诸侯,但以使职监临,如台省之官,至外地耳。既通宴飨,则异君臣。而用古天子升阼阶之仪,昧于礼经,遂同僭拟,是不讲贯所致。又小人姑息讹谬相承,亦可笑且叹也。

古者三公开阁,郡守比古之侯伯,亦有阁,所以世之书题有“阁下”之称。前辈呼刺史、太守,亦曰“节下”。与宰相大僚书,往往呼“执事”,言阁下之执事人耳。刘子玄为史官,与临修宰相书,呼“足下”。韩文公与使主张仆射书,呼“执事”,即其例也。其记室本系王侯宾佐之称,他人亦非所宜。执事则指斥其左右之人,尊卑皆可通称。侍者,士庶可用之。近日官至使府御史及畿令,悉呼“阁下”。至于初命宾佐。犹呼“记室”。今则一例阁下,亦谓上下无别矣。其执事才施于举人,侍者止行于释子而已。今又布衣相呼,尽曰“阁下”。虽出于浮薄相戏,亦是名分大坏矣。又中表疏远卑行,多有座前之目,尤可惩怪。夫阁下去殿下一阶,座前降几前一等,此之乖僭,其可行耶宗従叔姑及姨舅之行,施之可也。

《汉书》载张骞穷河源,言其奉使之远,实无天河之说。惟张茂先《博物志》,说近世有人居海上,每年八月,见海槎来不违时。赍一年粮,乘之到天河,见妇人织,丈夫饮牛。遣问严君平,云:“某年某月某日,客星犯牛斗,即此人也。后人相传云:得织女支机石,持以问君平。都是凭虚之说。今成都严真观有一石,俗呼为“支机石”,皆目云:当时君平留之。宝历中,余下第还家,于京洛途中,逢官差递夫舁张骞槎。先在东都禁中,今淮诏索有司取进,不知是何物也。前辈诗往往有用张骞槎者,相袭谬误矣。纵出杂书,亦不足据。

高宗朝,改门下省为东台,中书省为西台,尚书省为文昌台,故御史台呼为南台。武后朝,御史台有左右肃政之号,当时亦谓之左右、右台,则宪府未曾有东西台之称。惟俗间呼在京为西台,东都为东台。李栖筠为御史大夫,后人不名者,呼为西台,又不知出何故事。岂以其名上栖字,遂呼之耶又呼杜门下黄裳。为当致敬,安得辄废若妖神淫祀,无名而设。苟有识者,固当远之。虽岳海镇渎,名山大川,帝王先贤,不当所立之处,不在典籍,则淫祀也。昔之为人,生无功德可称,死无节行可奖,则淫祀也。当斧之、火之,以示愚俗,又何谒而祀之哉神饭在礼宜拜受,其他则以巫觋之饷,可挥而去也。为吏宜鉴之。

有士人退朝,诣其友生,见衲衣道人在坐,不怿而去。他日,谓友生曰:“公好衣毳褐之夫,何也吾不知其贤愚,且觉其臭。”友生应曰:“毳褐之臭,外也。岂甚铜乳铜乳之臭,并肩而立,接迹而趋。公外其间,曾不嫌耻,反讥余与山野有道之士游。南朝高人,以蛙鸣蒿莱胜鼓吹。吾视毳褐,愈于今之朱紫远矣!”

下辈不通义理者,使之写文字,甚误。悉同一本,若宦字,多作官。荥字,多作荣,或多误著荧,髭须,多著宾,鬓发。又偏旁只较一点一画,而义全不通,若棹、掉、杨、扬、棒、捧、傅、傅、沐、沭、氏、氐、惟怅、帷帐、赐惕,又锡、钅昜、昜,若此者众矣。辨文字者,勿以为小事而不留意也。

武宗皇帝庙讳炎,改两火相重。其偏旁言谈字已改为谭,淡改曾澹。其啖字,俗多不定,旧或书餤。餤音谭,《尔雅》训进,本非饭食名。世重饼啖,庖人以意相传。及下俚,凡关食物,偏旁尽従食。又啗字声不同,索前史及诸家并佛经,多作口边敢。其音与著两火同徒敢反。又《玉篇》、《切韵》,啖字是正也,著两火俗也,并徒敢反,正合作啖不疑矣。啗马即合用啗字,音徒滥反。以义言之,以物自食,谓之啖。以物喂人,谓之啗。又案《汉书·高帝纪》云:“使郦食其、陆贾往说,将啗以利。”颜监注曰:“啗者本谓食啗耳,音徒敢反,以食喂人,令其啗食,则改变为徒滥反。今以利诱之,取实为辞也。”颜监讲啗字虽未分明,亦无口傍两火之说。则明是字俗相传,而后人为姓,亦因俗耳。近日书饼啖字,至有食边口边作覃,及口边作詹者,率意而为,其误甚矣。《切韵》是寻常文书,何不置之几案旋看也。